在北京很多小區安裝“刷臉”設備時，需要上傳身份證、戶口本、房本、學歷等信息，而且大多由第三方公司提供。

“刷臉”小區業主:誰來保護“我的臉”？

在西城區廣外街道苑五區社區，下午五六點鐘，接孩子和下班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居民站在機器前不到一秒鐘，大門就自動打開了。這是今年新安裝的人臉識別系統。不僅是元武曲，附近的廣安花園、京鐵、河源都裝了。

記者梳理發現，西城、東城、朝陽、海淀、昌平、豐臺、房山等20多個小區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此外，還有社區在推動人臉識別系統的落地。

人臉識別應用的迅速擴展在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引發了擔憂。人臉信息存在于哪里？會流向哪里？有泄漏的風險嗎？最近，許多市民對這項技術在社區中的應用表示擔憂。記者走訪了北京近10個小區，了解人臉識別在小區的應用情況，詢問人臉信息流向。

■參觀

很多小區都安裝了“刷臉”設備。社區:節省人力。

人臉識別技術的應用近年來發展迅速。此前，人臉識別已經應用于移動支付、機場安檢等多個場景。2018年，北京啟動公租房人臉識別系統，部分公租房住戶開始“刷臉”進出。

今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人臉識別在社區的應用得到了加速。記者走訪梳理發現，目前西城、東城、朝陽、海淀、昌平、豐臺、房山等20多個小區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此外，目前仍有社區繼續推進人臉識別系統的落地。

1月底，海淀西六屯社區安裝了“人臉識別”系統，防控疫情傳播風險。4、5月份，東城區清水園小區、西城區東便門東里、朝陽區南磨房地區開始推進。從7月份開始，西城區廣外街道的幾個小區陸續布局。

“大概是在五月，疫情期間為了居民的安全，所以進行了人臉識別?，F在沒有門禁卡，只有人臉識別?！鼻逅畧@小區居民張女士告訴記者，居民可以拿著房本或租賃合同在物業錄入大照片，在微信上掃一個二維碼就可以登錄?！霸黾恿巳四樧R別系統，社區居民不需要再次驗證，可以大大減輕物業、社區工作人員和志愿者的工作壓力?！苯邮懿稍L的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說。

需要上傳戶口本、房本等信息。業主:擔心隱私。

王宇(化名)居住的廣安苑小區7月份開始安裝人臉識別系統?！爱敃r新發地疫情結束，通知系統裝臉很復雜。需要上傳身份證、戶口本、房間信息、學歷信息和照片，這些都是非常敏感的信息?！?/p>

相比于方便，王宇更擔心自己信息的保密性。因為涉及太多個人隱私，她沒有錄入信息。但這也給她帶來了麻煩。每次回家，她要么緊緊跟著別人，要么讓保安幫她開門。

王宇的質疑并不是個例。8月，朝陽區和平街道櫻花園業主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上留言，稱“該小區未經業主同意，擅自設置人臉識別系統，開始強行采集小區居民的人臉信息、身份證信息、手機信息?！?/p>

部分社區人臉識別系統閑置。在和平街道櫻花園小區，東西大門的人臉識別系統已經停止使用?！艾F在管理不嚴格，這個都剪掉了?！毙^值班保安告訴記者。

在房山區的科技瑞府，機器是5月份安裝的，8月份物業通知采集信息，還沒運行?！靶^里也有居民提到信息公開，所以當時也有人沒有提交個人信息。前段時間有人問什么時候推出，他們說擱置了?！睒I主陳女士告訴記者。

■隨訪

“人臉信息”存儲在哪里？

律師:目前沒有強制性標準。

家住信義嘉園的陳先生雖然使用了人臉識別，但也擔心這個系統存在信息泄露和隱私侵犯的危險?！霸诤笈_監控的人可以看到特定人的行動軌跡。如果是公安監控會留下痕跡，但是第三方公司能保證信息的安全嗎？信息后臺是否有監管，是否存在泄露或出售個人信息的風險，都無法保證?！?/p>

4月1日，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上，北京市12345熱線傳達了街道辦事處回復居民關于南磨房地區人臉識別系統的查詢，稱加強居民區門禁管理是居民區疫情防控的迫切需要，信息的目的是核實身份而非存儲。

然而，今年1月底，一篇關于海淀西柳屯社區“人臉識別”的報道稱，該社區所有居民都有門禁記錄，后臺有人臉識別系統，方便社區實時掌握準確數據。

此外，11月5日，在人民日報“領導留言板”上，北京12345回復金蟾李楠小區居民問題稱，人臉識別系統安裝廠商“望域(北京)科技有限公司”的2級LOOKDOOR標準化社區公共安全服務系統已在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備案。信息拍下后會備份到相關處理器，但產權人不會知道，也不會泄露。

那么，如果你輸入了信息，之后離開了社區，會發生什么？

曾經在朝陽區怡水方圓租房的李女士就遇到了這種情況。10月28日下午，記者和她來到該小區。李女士站在機器旁刷臉，提示“開門失敗”。

記者隨后致電小區物業，接線人員表示:“小區人臉識別是自愿的。租客辦理人臉識別需要帶合同。合同到期了，人臉識別的信息就沒了?！?/p>

處理后的人臉識別信息會存在哪里？接線人員說:“前來辦理的人的信息都存儲在小區所屬街道綜治辦的電腦里。如果租戶合同到期或者有新租戶，會刪除原租戶的信息。如果被刪了，來小區就沒法刷臉了?！?/p>

但是之前的信息都去哪了？接線人員表示，用戶可以直接卸載睿視APP?！靶遁dApp后，人臉識別信息就沒了?！?/p>

銳視App的服務協議顯示，如果您停止使用該服務或該服務被終止或取消，賈瑞科技可以從服務器上永久刪除您的數據。在服務停止、終止或取消后，賈瑞科技沒有義務向您返還任何數據。

全國人臉識別第一案代理律師、浙江墾丁律師事務所律師張延表示，目前立法層面對人臉等個人敏感信息的采集和存儲沒有強制性標準，如果出了問題服務方很容易逃避責任，即使需要追究責任，成本也比較低?！熬W絡侵權不同于線下侵權。線下侵權明顯是有針對性的，一般是一對一，但互聯網侵權是一對多。只要有一個用戶有這個問題，理論上所有用戶都有類似的問題?！?/p>

但如果訴諸法律，一般都是商量的事?！叭四樧R別第一案，郭冰起訴動物園，他能得到的賠償也很低。只要其他類似用戶沒有去法院索賠，他們的權益就不受保護?！睘榱藦堁?。

焦點1

「面子」算不算敏感信息？

起初，王宇拒絕了，因為她需要上傳太多個人信息，比如身份證、房產證等等。但隨著了解的深入，包括今年人臉識別第一案的報道，她意識到了人臉作為個人敏感信息的重要性。

記者在袁屋區小區門口停留了半個小時，大部分居民選擇刷臉進入。保安告訴記者，小區不到1000戶，只有十幾戶沒有錄入信息。

張延說，個人信息可以分為一般個人信息和敏感個人信息。人臉、指紋、DNA都是敏感的個人信息。一旦泄露，很難恢復，對人身和財產安全影響很大。

據央視報道，在一些網絡交易平臺上，2元錢可以買到上千張人臉照片，但5000多張人臉照片的價格還不到10元。如果這些包含個人信息的人臉照片落入不法分子手中，照片的主人不僅可能遭遇精準詐騙，遭受財產損失，甚至可能因為其人臉信息被用于洗錢、涉黑等違法犯罪活動而卷入刑事訴訟。

人臉信息采集也有不易察覺的特點?！八欠墙佑|的，不易察覺的。走在路上，鏡頭看到你，已經把你收藏了?！睘榱藦堁?。

北京支林律師事務所副主任、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也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我們需要轉移一定的個人信息來獲得服務。但人臉信息屬于高度敏感的個人信息，安全風險和隱患較高，一旦泄露難以補救?！拔覀兛梢愿馁~號密碼，但是可以改臉嗎？”

“刷臉省下的幾秒鐘對我來說價值不大?！鼻迦A大學法學院教授勞東延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人們不一定喜歡為了方便而用隱私換取安全?！拔野l了一篇文章提醒兩個小區，沒有業主出面反對，但是贊成的很多。只要如實披露風險，人們就會立刻意識到，不應該為了方便而利用隱私，這很可能是與魔鬼的交易?！?/p>

焦點2

誰有權收集人臉信息？

記者走訪了多個有人臉識別系統的小區，發現這些小區大多引入第三方公司提供“刷臉”服務，包括睿視、黑芝麻智能科技等。

"信息收集者都是私營企業."王宇質疑信息收集的可靠性。

收集信息也有不同的方式。在西便門東里小區、京鐵和園、廣安苑等小區，廠家會在一定時間段內，在小區內收集信息。也可以直接下載“睿仕”App，上傳個人材料和信息，由居委會、街道審核；另外，也可以去居委會現場辦理。

在新怡家園，需要登錄“黨心E家”的微信微信官方賬號，用電子門禁卡綁定面部，然后就可以刷臉進入小區了。

將于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民法典》規定，收集個人信息必須符合必要性、合法性、正當性三原則，同時取得信息主體的明確同意。

今年10月1日實施的新版《信息安全技術個人信息安全規范》也要求，采集人臉、指紋等個人生物特征信息前，應當單獨告知個人信息主體采集、使用個人生物特征信息的目的、方式、范圍以及保存時間等規則，并征得個人信息主體的明確同意。也就是說，對于收集個人信息的人，提出了“單獨告知”和“取得明示同意”的雙重要求。

什么是“明示同意”？張延來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不能單方面通知，要有一個同意和確認的過程。采集方詢問被采集方的意見，被采集方自愿表示愿意提供信息，沒有被強迫。

大部分有統一登記信息的居民對采集程序和用途了解不多。西便門東里社區的王大媽和李女士回憶，當時每個樓棟主任都知道收集信息，然后大家去居委會拍照，輸入個人信息。

在房山區科技瑞府，8月底物業發通知說小區正在采集人臉和號牌識別系統信息，要我把照片、房間號、姓名、車牌號發到郵箱。陳女士看到通知后把自己的信息交了上去。

如果居民選擇在第三方軟件中填寫信息，會顯示相關隱私政策和服務協議，但需要單獨點擊才能訪問。

張延說，個人信息的傳遞和便利意味著雙方在經濟學上達成交易。從法律角度來說，交易雙方需要了解交易的背景，各自的權利義務等。只有信息披露完全，雙方才能做出理性的決策。

■鏈接

浙江擬立法禁止居民小區強制安裝人臉識別設備。

10月26日，《杭州市物業管理條例(修訂草案)》提交杭州市十三屆人大常委會審議。草案擬規定，物業服務提供者不得通過指紋、人臉識別等生物特征信息強制業主使用共用設施設備。

如果修訂草案通過，《杭州市物業管理條例》將成為我國第一部規范住宅區人臉識別的正式立法。

人臉識別第一案主訴檢察官郭冰告訴新京報記者，在杭州市司法局組織的立法聽證會上，他作為陳述人提出了建議?！奥犠C會上的草案沒有任何關于業主個人信息保護的規定，所以需要增加業主隱私和個人信息保護制度?！?/p>

他還特別提到，由于生物特征信息(尤其是面部特征信息)的特殊敏感性，需要加強有針對性的保護。

郭冰認為，為了更好地解決目前業主委員會和物業服務提供者強制安裝人臉識別門禁設備引發的糾紛，需要在修訂草案中加強對業主生物特征信息(特別是面部特征信息)的保護，防止業主委員會和物業服務提供者的非法操作。

張延來認為，杭州的這種做法在全國會有很好的示范效應?！斑@種事情涉及的法律條款各方面都很復雜，很難指望普通公民維權?！彼硎?，更好的辦法是通過地方政府進行有針對性的立法，逐步獲得全國范圍的認可，從而有效保護個人敏感信息。